雨一直在下着,飞流的雨水从檐角处直涌而出落在地上溅入院内。短暂的初霁之后又是暴雨,沉抑的天空有一种要把人碾碎的气势。
朝鸣大街西侧,一座古朴典雅的府邸坐落于此,那是一个能让无关民众敬而远之的地方。
侯安府,慕亲王楚渐阳的府邸。这慕亲王乃是当今皇帝的叔叔,在震旦各地的势力极大,他的势力渗透纺织、粮食以及金属锻造,甚至还有不少不为人知的地下势力,大有独立于朝廷之外的意思。
今天是贵客驾临的日子,为了这一天府上已经准备了近五天时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府里的警备力量也是提到了最高,府外的大道全面封锁,慕亲王甚至选择了亲自督工。
究竟是什么人能夠让贵为亲王的楚渐阳如此重视?
“怎么偏偏就被选来把守大门了。”门口的一个侍卫不断抹去脸上的雨水抱怨道。
“别嘀咕了,认真点,亲王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另一个侍卫提醒道,前者马上就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般闭上了嘴。
四周一片昏暗,雨只是下着。什么样的人会在雨中出现呢?
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像是下雪了一般,星星点点的萤火从空中缓缓飘落下来,它们在雨中忽明忽暗仿佛丝毫不受大雨的干扰地飘着。
一时之间门口的守卫竟不知道该做什么。敌袭吗?不像。但总不可能是什么特殊的迎客方式吧?
“敌袭!”还是第二个侍卫更加果断,直接拉响了摇铃。无论如何,如果是敌袭而他们没有拉响警报的话,后果是他们承担不起的。
一时间二十名上下持枪侍卫从府中冲出一字排开,但是他们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只有无数萤火虫在雨中闪着绿光。
“怎么回事?”为首的侍卫队长问道。
“这些萤火虫突然出现且十分诡异,为了以防万一属下拉响了警报。”
“列成半弧形队列,尽量避免被萤火虫碰到。”侍卫们训练有素,列队之快令人惊叹,一柄柄长枪直指着府外在雨中闪着寒光。
人声安静了下来,只剩大雨不断冲刷着地面。
那些萤火虫只是静静地飘着,看似无力软弱的它们没有因狂风而改变方向,只是飘落,就像雪一样,落入积水无影无踪。
“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侍卫队长眉头紧皱自语道。
“它们叫渚生萤,是南方湿地一种奇特的生命,自草木水汽之中出生,乘初夏之风散入空中,随仲末之雨零落于世,飘入水中冰雪消融,不为朝露改其初衷,不因狂风失其归宿——即便归宿是死亡。”一个人在雨中轻语道,“同是为人卖命的人,不小心多嘴了,抱歉。”
“谁在那?”那声音仿佛就在每个人的耳边但他们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
“收尸人。”一道黑影从空中落在侍卫们的背后,就像一滴雨落入水中那样自然而无声无息,“叨扰。”
银白的刀刃映着萤火一闪而逝,数名侍卫已然人首分离。
“刺客!”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传遍了整个侯安府,一时之间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府内灯烛尽灭一片昏暗。
刺客的行动丝毫没有因此停止,他就像是雨中的鬼魅一般,在萤火间忽隐忽现,每一剑都会带走一名侍卫的生命。侍卫们甚/至无法看清刺客的样子,他们只能听见细碎的铃铛声不时出现在风里。
那人居然带了铃铛,即便如此我们也无法找到他?
侍卫们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和黑暗中的影子在战斗。
“不要惊慌 背靠背站好,敌人只有一个人,援军马上来了!”侍卫队长指挥道,他的心里亦是充满了惊骇:仅仅是过了数秒的时间就有七人死亡,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侍卫们很快就背靠背站好了,一时找不到依靠的人的侍卫也马上反应过来背靠着墙应敌。他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刚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什么样的敌人最可怕?答案是无形的敌人。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大雨刷刷地冲击着地面,还有侍卫们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刺客停止了动作。他就像消失了一般,但每个侍卫都能感受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双危险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经过漫长如一个世纪的一分钟,终于,援军到了,一队装备显然更为精良的侍卫手持轻盾抵达,为首的显然就是侍卫的总管,他看着眼前血流满地的情景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总管大人,有刺客来袭,身手敏捷且无声息,现在正潜伏者,这些萤火虫也是刺客带来的,怕是有诈。”
“所有侍卫注意,照那些人一样背靠背应敌尽量避开萤火虫,弃长枪改用剑!”侍卫总管丝毫不因自己这边人多而有丝毫松懈,他指了指其中的一队侍卫,“你们五个,去守住主厅。”
“是!”
侍卫的首领一个比一个冷静高效,丝毫不因为自己比下属位高一等而有所傲慢,由此他们主人的性格也可见一斑了。
负盾,拔剑,靠背,侍卫们动作干练而迅速,总管也背靠着墙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精钢长剑,因为拔剑他内襟外所挂的钥匙碰到剑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是内厅的钥匙。下一刻,从天而降的一刺就洞穿了他的身体,从天灵盖贯穿全身,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命呜呼了。
落地后刺客迅速地摸出了侍卫总管衣间的钥匙然后一挥袖,漫天的萤火如同一条光河般流入了他的袖子,周围顿时暗了下来。在黑暗中刺客的身形更是隐蔽,就像消失了一般,把守主厅的侍卫甚至没有察觉到他的经过。
“快追,他的目标一定是亲王大人常在的内厅!”
“等等,”一众侍卫正准备追上去时,一个头戴奇异面具的男子阻止了他们,“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你是?”侍卫队长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头戴赤色面具的男子,他似在狞笑的长鹰钩鼻猿猴面具让他想起了一支恐怖的势力,“莫非……”
越过玄关,穿过主厅,经过侧室,便到了内厅,刺客仿佛对这里的布局十分了解,像是事先便已做过调查。
插入钥匙,推开大门,厅内十分昏暗,萤火虫被刺客从袖中放了出来,微亮的萤火照亮了屋子,屋内空无一人,只有已经摆放好了的桌椅和酒菜。
“好久不见,不来喝一杯吗?”随着一阵密集的铃铛声,不知何时桌边已多了一个头戴狐狸面具的瘦长男子,他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把玩着瓷酒杯。
“公研染,你?”一直处变不惊的刺客居然惊叫出声来。
“嗯,惊喜吗,凌泽君?”公研染微抬面具露出嘴唇,仰头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后又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
“你加入王刃了?”凌泽不清楚此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据他得知的情报前往侯安府的人应是王刃的“贵客”,他也正是为此而来的。而公研染却出现在了这里,莫非他就是那位“贵客”?如果真是如此,再糟糕不过了。
“权力,是对我没用的东西,而对你们则是有用的东西,那么它也理应对我有用,也可以说是因为对你们有用才对我有用。”公研染斜倚在椅子的把手上,随意地把刚倒的酒洒在了地上,“我是个随兴的人呐 凌泽君。我对权力没有兴趣,但今天我对酒情有独钟,就着萤火饮清酒,定很有趣。”
这是一个怪人,喜怒无常,居无定所,行事全凭心情,终年把脸藏在面具之下,动向与身世就算动用再大的情报力量也无法查明,凌泽对他一无所知,但是无论如何有一点十分明确:与他为敌十分危险。
“那么你来干什么?”凌泽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右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
“倒是你,凌泽君,我倒是对你当年做出那种事情的理由很感兴趣。如果继续下去,凭你的实力,金钱,女人,权力,或是地位,什么拿不到?”凌泽沉默不语。
“呐,我想知道答案。”
“是为了那个女人吗?”
“这与你无关。”凌泽握紧了刀柄,仿佛随时要推刀出鞘一般。
“哈,有趣,你就像只猫一样,像只流浪猫,越是害怕越是虚张声势。你已经被逼进角落里啦,凌泽君。”公研染左手一握,像揉纸团一样揉碎了那个酒杯,殷红的血从他指缝间溢了出来,“当然你也是蛇,我一向所认为的极美丽而危险的事物——当然这个一向只限于今天。”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在丑陋中发现美丽是一场迷人的邂逅啊,凌泽君,每个人堕落的方向都是不同的,而我是一名画师,对于一幅成型的作品我所能做的只有略添几笔让它更浮夸更扭曲以满足我多变的审美——把刀收回去,真没有耐心,我是说我是来见一个人的,一幅我还没动笔的作品。”
“谁?”凌泽将刀贴得更近了,现在他只要轻轻一动刀刃就会割破公研染的动脉。
“楚渐阳,侯安府的主人慕亲王——当然他不是主动要见我的,而他要见的人你一定有兴趣。”虽然隔着面具,但凌泽依然能感受到公研染面具下的脸似乎在笑。
“是谁?”楚渐阳已经逃了,那么那位贵客一定也闻讯逃走了,凌泽清楚自己今天是无法见到那个人了。
“拼命挥舞爪子的你又能拯救什么呢?”公研染伸手捏住了刀尖,在他的手中凌泽发现自己竟无法移动剑刃半分,“来猜个谜语吧,这个谜底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没兴趣。”虽然这么说,但凌泽悲哀地发现自己除了听任他之外什么都无法做。
“不要那么没情趣嘛,正因为未知才有趣不是吗?直愣愣的答案不是毫无美感吗?”公研染松了手,然后从腰间拿出一折纸扇展开,白色的扇面上写着一句诗:东逝长恨水,西沉不归日。
什么意思?凌泽没有头绪但也没有问出口,他知道即便问了公研染也不会告诉他答案的。
“好了,鄙人还有约要赴,樱花邦国来的樱花般的风雅贵公子还要见鄙人呢。”公研染一收纸扇站起身来,他身材高而瘦削,用铃铛束住尾端的长发宛如尾巴,走起路来轻佻而优雅,就像一只传说中的狐妖。
“你究竟想做什么?”凌泽停下了自己的猜想对着他的背影问道。在这样暗流涌动的时代里,各怀鬼胎的各方势力无不在计划着什么,而眼前这个人,出身不明,实力不明,目的不明,行踪不明,定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我啊?画画啊。”公研染并没有转过身来,脚步也没有因此停下。
“你说过我也是你的作品之一,我一直很奇怪你并没有对我做任何事情,为什么?”
“早就动笔了啊。”公研染轻笑着打开了门,“一直在动笔啊。”
凌泽就看着他那样一步一步走入门中,身体一寸一寸地凭空消失不见了。
沉默不语,凌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走出房子,雨还在下,刀剑寒光映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被包围了,正如公研染所说,他早已被逼入了角落。
“好久不见,我们的送葬人。”一个个赤红色的面具在夜色中格外恐怖,为首的面具人用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缓缓走了上来,“我们来为您送葬了。”
“是你们。”凌泽冷冷地说道,这是他早已预料到的局面,“酒天津世死了你们也还在啊。”
朱厌军,一个令诸国闻风丧胆的组织,如果说王刃是狼的话那么他们就是狈,他们独立于王刃之外却又像是王刃的一部分。它就像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握在谁手中谁就战无不胜——只要他能承受随时可能倒戈的威胁。
“既然来了就全部出来吧。”凌泽取下雨伞丢在一边,离鞘的蜃流沙长吟不息。
一声似怪鸟般的尖啸从为首的面具人口中发出,一张张赤色的面具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他们腾空而起,黑色的羽毛从开的斗篷间散落下来,宛如群鸦乱舞,致命的锋芒在纷乱的身影中若隐若现。
“全部都去死吧。”凌泽一声低吼冲入雨中直迎那些锋刃,无数的萤火虫从他的袖子四散飞舞而出。
那些萤火虫落入水中消失不见了,来年依然会从水中再次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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